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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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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的,我們不過讓你看到罷了。”

林如海能在揚州巡鹽禦史這位置上坐了如此之久,自然不是庸人,一番權衡利弊下,便答應了此事。只是那往事卻是難以啟口,想了半日,他終於說道,“你是靜雅公主被人設計才生下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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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年事其實很簡單。

三甲出爐後,皇帝賜下瓊林宴,賈攸得了二甲十六名,雖沒拔得頭籌,但對他這樣一個雖是嫡子卻依附叔叔度日的勳貴子弟來說,卻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名次,當日便喝多了。

醉後的事情賈攸並未多提,林如海也是從賈攸的話中猜測,應是在如廁後,被人扶到了一處偏僻的屋子內,不久後,另有人扶了名醉醺醺的女子過來,當時應是中了迷藥,兩人情難自禁,便行了男女之事。

事情行至一半,恰恰好被女子的貼身婢女發現,在未被其他人發現前,將女子帶走。待到其他人趕到的時候,便只剩光著身子的賈攸了,連屋子的窗戶都打開多時,味道早散了。

裸睡只能算作失儀,此事便未在被人提起。

那女子便是靜雅公主,此時已然嫁給了戴庸,感情甚好,有一子戴松。至於有人為何要設計她,她是否已報覆,林如海並不得知,不過,她卻是懷孕了,並生下了戴榕。

賈攸開始時並不知道那女子是誰,只當是宮中哪個丫鬟。直到一日赴宴,瞧見靜雅公主下車,才恍然大悟。

靜雅公主乃是皇帝的親妹,賈攸想著自己做出的事情,自然是忐忑萬分?更何況,隨後戴榕容貌漸漸長開,那鼻子嘴巴無一不像賈家人,與身材魁梧的駙馬戴庸卻是一點不像,話風傳出來,寧國府也是戰戰兢兢。

隨後不久,賈攸便溺水而亡。

“寧國府幹的?”戴榕卻是不信,一個人可以撐的了五年,還會去跳水。

“誰知道呢?”林如海道,“其實當時他身體已然不好,便是不溺水,也撐不了幾年了。”

戴榕知道林如海畢竟是外人,就算是榮國府的女婿,怕是也不知道寧國府的私密事兒。便住了口,轉而吩咐他找了最心腹之人來,將事情一一吩咐下去。

第二日一早,傳出林如海夜裏又吐了血,再次臥床不起的閑話。屋中自然是個與林如海身形相仿的替身,乃是林家家生子,最最忠心不過的人。黛玉則去了郊區寺中,為父親祈福。

事實上,戴榕則帶了林如海及兩個有身手的忠仆從水路走,直接回京。而黛玉則被林家忠仆護著,從陸路到了金陵,那裏是四大家族的祖居之地,莊季書和秦鐘都在,薛家還留有不少人,怕是能護住她。

這一日,秦鐘與莊季書在外參加詩會,正聊得起興,狗兒卻悄悄對著莊季書耳語了幾句。莊季書倒是顯得平靜,卻是拉著秦鐘謊稱家中有事,自罰三杯,先行辭了去。

及至馬車中,才告訴秦鐘,“林如海的女兒林黛玉,如今在薛府。”

第一遍,秦鐘壓根沒聽懂,待到莊季書說第二遍的時候,秦鐘才明白過來,天上真掉下個林妹妹,不過不是在京城,而是在金陵。

按理說男女七歲不同席,但此事著實機密,卻是不能讓外人傳話,莊季書便讓人在花廳設了個屏風,黛玉在內,他們在外,將大門窗戶全部打開,讓仆人站於十步外,才小聲說了事情經過。

黛玉想到病情日重卻在路途奔波的爹爹便忍不住掉淚,莊季書卻是低頭沈思,該從哪幾路派人阻擋端王府的人,江南鹽案乃他一手設計,林如海乃是關鍵之人,卻是萬萬不能出了差錯。而秦鐘只覺得瞠目結舌,紅樓夢上沒說林如海還進過京啊,他不是九月初三病逝的嗎?

無論如何,人既然來了,無論從榮王謀劃,還是以林如海的官聲來說,他們便要護好。莊季書先是讓壽兒發了密信,讓榮王再派人手接應戴榕,自己也從薛家抽調人馬,對薛府進行嚴控,讓人上報官府,並送了兩千兩銀子過去,就說有人欲向薛家不利,又是要了不少衙役過來日夜巡街。

這一番布置下,薛府卻是圍得鐵桶一般,其實兩人也明白,端王府的目標是林如海,分心過來對付林黛玉可能極小,但為了安心,兩人亦不敢隨意出府,便只能留在府中等待消息,一是鄉試成績,二是京中消息。

待到九月十三日,京中卻未有任何江南鹽案的消息,鄉試卻放榜了,莊季書本就是個才子,不過十五歲便中了舉,此次鄉試不過是走個過場,解元的名頭拿得毫無壓力。而秦鐘拜那臭號所致,雖然沒有落榜,卻是最後一名,只能算是有驚無險,也算能給郭守中一個交代。

拜了座師,兩人也無心停留,便專門雇了船,帶著從薛家抽調出的人手,還有林妹妹黛玉,一路回了京城。不過,直到船快進了京才有自己人報信來,林如海於九月初三死在了進京的路上,戴榕已回京。

這個消息讓秦鐘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,若是沒記錯,紅樓夢中林如海便是死於九月初三,究竟是戴榕的出現也未曾改變劇情,還是這就是真正的劇情?秦鐘有些惶然無措。

最大的問題是林黛玉,雖說林黛玉在後院,他們兩個住在前院,為了避嫌更是從談話後再未見過,可一想到不過十歲出頭的女孩,自此便沒了父母,靠著外家生活,便讓秦鐘有點同病相憐之感。

只是這事兒卻是不能瞞著,否則到了京城,猛然聽著別人說起,怕是更受不住。秦鐘與莊季書思來想去,便打定主意從黛玉身邊的丫鬟入手,知道她頗為倚重紫鵑,便在一日讓了婆子悄悄喚了紫鵑來。

紫鵑不過是十三四歲大,言語不多,但對黛玉卻著實用心。因不知是什麽事,秦鐘又專門囑咐來人說不要讓黛玉知道,她這一顆心便有些撲騰。看著黛玉歇了午覺,才惴惴不安的去了秦鐘的房間。

此時莊季書也在,瞧見了她來,便示意婆子們退到了門口,秦鐘先問,“你家姑娘最近身體怎麽樣?”

“還是牽掛著老爺,夜裏睡不太實。”紫鵑心裏有點不好的念頭,想著秦鐘兩人不會無緣無故問這些,便是在金陵的薛府裏,兩人也未曾過問過,便道,“是有老爺的消息了嗎?”

兩人卻未想到這丫鬟竟是如此聰慧,這卻也不用兩人東繞西繞了,莊季書便直接相告,“京裏傳來消息,林大人在九月初三去了。”

紫鵑如雷劈一般,竟是怔在了原地,許久後,方才流出了眼淚,哭道,“姑娘,我命苦的姑娘!”

秦鐘瞧著不忍,便道,“此事還需你挑個合適時候告訴你家姑娘,我這邊有件事要讓你們姑娘拿個主意,進了京你們姑娘住在哪裏?賈府還是林家老宅,我送你們去。不過算我提點你們,一是林老爺怕是在京城呢,你們若是進了賈家,怕是發喪不宜,卻要早作打算。二是你們匆匆出來,揚州的財物怕是都沒清點,這是你們姑娘日後安家立命的東西,還得派了可靠的人去查點一番。”

這卻是肺腑之言,一來是秦鐘對於同樣苦命的林黛玉的一點同情之心,二來想著林黛玉日後的下場,終於有些不忍,既然遇上了為何不幫幫。

紫鵑哪裏不懂這是秦鐘好心好意呢?當即便跪了下來道,“奴婢替我家姑娘謝謝兩位大爺,謝謝秦大爺提點。”

秦鐘兩人自是又勸了勸,待到紫鵑走了,莊季書才道,“這可跟你的性子不一樣。”

“你卻不知,”秦鐘想了想該如何措辭,終究道,“寧國府的事兒都在面上,榮國府才是虎狼窩啊!”

這話仿若說得嚴重,可想了想那個連親外甥救命錢都收的王夫人,便也沒在出聲。

九月二十三日,幾人終是趕回了京城。在通州下了馬車,那薛蟠已然等在碼頭,若非人多,後面還有女眷,怕是要撲了上來,便是如此,也是守在莊季書身邊獻殷勤。

秦鐘在碼頭上張望了半天,也沒瞧見戴榕,福兒帶了人來,說道,“二爺有事兒拖住了,否則定會趕過來的。”

這也算是理由,秦鐘雖然心中疑惑,但也不好在這裏細問。

倒是黛玉那邊有些麻煩,因著黛玉說了,總要先回去看了賈母再提打算,便提前通知了榮國府。榮國府倒是派了管家和媳婦來,男仆們還好說,全都是深藍色裝扮,只是那丫鬟婆子,卻各個打扮得鮮亮,別說秦鐘,便是莊季書也皺了皺眉。

那紫鵑已然扶了黛玉下船,黛玉頭上戴了紗帽,遮了面容,若非離得近,否則怕是根本不會聽見那聲微嘆,她並未多說,給莊季書和秦鐘兩人行了禮後,便跟著榮國府的人走了。

兩人想了想,如今黛玉所能依靠的便只有榮國府,又能如何呢?兩人嘆著氣上了車,倒是將薛蟠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待到明白了怎麽回事,薛大傻子橫著臉道,“榮國府裏沒個好鳥。”

薛蟠雖魯莽,榮國府畢竟是他親姨家,他卻是從未口出惡言,莊季書便知,肯定是哪裏招惹著他了。便問了起來。此時車上倒也無事,薛蟠便氣咻咻的一五一十說了,原來幾個月前寶玉去了梨香院,寶釵好奇,問起了他的玉,寶玉向來是憐惜姐妹之人,哪裏不肯,便將玉摘了下來給寶釵瞧,正巧上面刻著八個字,“莫失莫忘,仙壽恒昌”。

旁邊的鶯兒聽著了,便想起了寶釵的一個金項圈,說上面也有八個字,“不離不棄,芳齡永續”。寶玉拿著瞧了,便開玩笑說與他的玉是一對兒。

這不過是小孩之間的玩笑,誰料得這事兒便不知被哪個嚼舌的傳了出來,薛蟠去瞧母親和妹妹時才聽得,寶釵自是要待選的,哪能如此糟蹋了名聲,薛蟠便要接了母親和妹妹出來住,只是那母女倆卻不肯,只能作罷。

這氣到現在還未消呢。

莊季書想了想,不願提及榮王的事兒,便道,“鄉試我中了解元,明年大考不過是三月的事兒,最晚不過半年,你再忍忍吧。”

“我沒催你。”薛蟠別扭道,“不過是生氣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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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別了莊季書與薛蟠,回了秦府,秦鐘的小臉才皺起來。既然已經說了戴榕孤身回京,若是無事,戴榕必不可能不去碼頭接他。想到這裏,便連衣服都沒換,讓秦一備馬,要去戴府看看。

秦一卻是左拖右拖,一會兒說姑娘做了飯,讓吃了再去,一會兒又說老爺想他,讓先陪陪老爺,待到看著秦鐘的臉已然黑了,怕是真要發怒了,方才讓開了道,才道,“戴大人受了重傷!”

秦鐘愕然。

戴榕受傷了,他怎會受傷了!他不是很厲害嗎?是了,端王派出的必然也是高手,戴榕還帶著林如海,怕是破綻百出,怎能不受傷?

一時間,秦鐘只覺得自己的那顆心頓時便撲騰撲騰的跳了起來,一雙腿已然不聽話,他明明向外走去,卻軟的差點跌在地上。

摘星瞧著不好,連忙給壽兒使了個顏色,兩個人剛忙扶著秦鐘上了馬車,一個看著秦鐘,一個趕車,也顧不得秦一,便揮著鞭子去了戴府。

一路上秦鐘的眼睛都有些發直,什麽樣的重傷呢?是斷胳膊斷腿還好,不過是行動不便,日後慢慢照顧便是,若是傷到了肺腑,卻是大事兒,這個年代,根本無法醫治。想到這兒,他又怪起自己當年為何不學醫,竟然學了個計算機,有個屁用?!

恍惚之間,戴府便到了。

這裏卻是安靜,大白天的大門緊閉,若是不知道,還以為是個空宅子呢!

壽兒心中也是擔憂,連滾帶爬的先下了車,將門敲了開,又一路帶著被摘星扶著的秦鐘向著後院跑去。把戴府的門房看得目瞪口呆,尋思這是作甚呢!不過兩個月沒回來,也不至於跑的跟風似得。

三人心中著急,顯然沒註意路上丫鬟婆子看他們的眼神,一路疾奔,到了戴榕的房前,秦鐘想也沒想,便啪的一下推開了門,裏面的說話聲立時便停了。

戴榕穿著身家常衣服,靠在軟榻上,正讓個丫頭替他按頭,兩人身形靠的頗近,從秦鐘這邊看,那丫頭的胸再低點怕是要碰到戴榕的頭了。

這哪裏是重傷的樣子,分明是在花叢中流連忘返呢!

秦鐘頓時覺得自己剛才跟傻子似得,竟是擔心了一路,還怪自己當年為何不學醫?是該學醫,一刀刮了他,倒是解恨。不過,臉上卻是平緩起來,笑道,“呦,這卻是打擾了。”

壽兒瞧著那樣子就害怕,心道二爺,你咋弄出了這一出,您平時也不讓丫頭近身啊,秦大爺這笑比不笑還滲人呢!

戴榕卻是滿臉驚喜,叫道,“鐘兒你回來了。”

秦鐘松開了抓著摘星的手,撩了撩袖子,便施施然走了進去,找了個正對著軟榻的椅子遠遠坐了,便道,“嗯,聽著戴大人病了,過來瞧瞧。”

戴榕本來瞧著秦鐘急匆匆推門而進,以為他總會說幾句酸話,哪裏知道,此人竟是面色如常,竟如看著不相幹的人一般,心中當即便覺得有些酸,便道,“鐘兒一路累了吧,我讓他們給你做些吃的,你先歇歇?”

“好,涼面吧,不想吃熱的。”秦鐘跟往常一樣,也不客氣,他是個男人,又不是女人,聽著他受傷關心是真,可讓他學個女人般拈酸吃醋,他做不出來。不過生氣卻是真的。

戴榕聽了當即派了那丫環去傳話做,自己則跟秦鐘慢慢聊天,他也看不出秦鐘是氣了還是真沒當回事,心中七上八下的,拿不定準。偷偷擡眼去看壽兒,壽兒在門外遠遠地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,更沒底了。

廚房的動作也快,不一會兒便上了碗顏色清淡的涼面,秦鐘也沒客氣,直接坐在那裏,拿著筷子將面攪勻,然後大口吃起來。他人長得精致,平日裏吃飯也是細嚼慢咽,這才卻是吃的狼吞虎咽,一碗面,卻不過幾口便下去了。

“還吃嗎?”戴榕怕他沒吃飽,還問了一句。

秦鐘揉了揉肚子,鼓囊囊的,挺飽,便道,“不用了,你們下去吧,我跟戴大人說說話。”

秦鐘畢竟只來過兩次,話不管用。還是戴榕又使了個眼色,他們方才退下,還將門也帶了起來。秦鐘心中哼道,想著這些下人都和戴榕一樣,欠打。

身體便立時騰起,向著戴榕攻去。戴榕哪裏想到他說動就動,就地一滾下了軟榻,卻是躲了過去。秦鐘冷笑道,“戴大人好功夫,怕是重傷也是假的吧!”

話音未落,秦鐘便又向著戴榕撲去,戴榕哪裏有回話的機會,又不敢讓他捉住,一時間逃竄的不知多狼狽。秦鐘身子輕,速度快,出手又準,不過三四個回合便將戴榕壓在了身下。

戴榕穿著粗氣,心裏卻有些隱隱的高興,覺得秦鐘肯發火,便是在意他,便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,那裏厚厚的,能摸出是包紮過了,“差一點,便沒命了。”

秦鐘聽了卻是嚇了一跳,緊繃的身體也洩了下來。戴榕卻趁機將他抱緊了,小聲解釋著,“那丫頭是母親送來的,此時還是以榮王的事重,公主府勢力不小,我不便與她翻臉便留了下來。今日頭疼,她說會按摩,方才讓她試了試,你別誤會。”他輕輕親了一口秦鐘,這才道,“鐘兒,我心悅你。”

我心悅你,這怕是這個時代最露骨的情話了。

饒是秦鐘剛剛還喊打喊殺,此時心中也砰砰跳了起來。戴榕想了想,索性將話全都說了出來,“我雖父母雙全,卻未嘗過家中溫暖,我不求富貴權勢,只願有一人能相伴到老,鐘兒,與我一起可好?”

這些話他本是想著秦鐘再大一些說,可是剛剛瞧著秦鐘那樣子,他實是怕秦鐘心中根本就無他,才放心不下想要定下來。如今瞧著懷中人,竟是一時呆楞在那裏,想著如今便讓他決定與一個男人相伴到老,對於他究竟是早了些,心中便不做希望,想著日後再來吧。

便叫道,“鐘兒,鐘兒,起來吧,地上涼。”

他哪裏知道,秦鐘此時腦袋裏竟是亂哄哄的想著,上次打架不說我上你下了嗎?怎的又問了一次!難不成沒聽懂?要是不願意,誰答應你那種條件啊,無論上下都吃虧啊!聽到他叫才晃過神來,便有些不耐煩地答道,“父親在時,不可提這事兒,娘子。”

戴榕的臉又黑了。

不過親口定下了,終究是有些不同,戴榕此時又閑著,除了一些機密要事,根本不用自己勞心,便想著兩人總要有個定情之物,思來想去,泡在庫房裏找了塊上好的羊脂玉,又讓人送了圖冊來,想自己雕一對兒玉牌,既能帶在脖子上,也不顯眼。

秦鐘倒是由得他去,只覺得說開了反而比原先舒服些,起碼戴榕動手動腳的次數少了。當然,這也跟他動手必叫娘子有關。

只是有件事兒秦鐘挺奇怪,林如海死了,林黛玉回了賈府,竟是沒有發喪,更沒有其他風聲傳來。只是他與林黛玉又不熟,此事自不用他來過問,便沒多想。

還有件事兒,便是謝師。

他鄉試考了個倒數第一,但好歹也成了舉人,謝師自是必須的。李守中為人清高,雖與他來往並不密切,但卻對他極為關心,秦鐘自不會如對待普通老師一般,由著管家準備禮物。

李守中一輩子唯愛茶道,便托了薛蟠幫他尋了把供春壺,供春乃是明代紫砂壺名家,據說他的壺仿照金沙寺旁大銀杏樹的樹癭形狀而做,是紫砂壺中的名品。這一把薛蟠卻是費了不少事,從一個愛壺如命的老玩家手裏收來的,好在有莊季書作保,的確是拿銀子買的,老玩家手頭缺銀子,賣的心甘情願,他這才放了心。還被薛蟠嘟囔了一番。

拿到了壺,秦鐘便去了李守中家。

開門的力叔一瞧是他,臉上便堆出了笑來,“老爺昨日還掛念著呢,說您怎的還沒來?”

李守中是個標準的讀書人,這心思向來不外漏,秦鐘在他這裏聽到最多的便是對文章的點評,若說起掛念他,這卻是頭一次,不由玩笑道,“力叔可不準糊弄我,師父見了我不訓我便是燒高香了。”

話音剛落,便聽著有人在後面咳嗽了一聲,道,“既然知道,還不進來!”

秦鐘一扭頭,不是李守中是誰,後面跟著的卻是個熟人——賈蘭,此時偷偷地躲在外祖後面,對著秦鐘擠眉弄眼。

上次他便笑話秦鐘,讓秦鐘覺得頗為丟臉。這次哪裏饒得了他,沖著師父行了個禮,當即沖了上去,將賈蘭抱在懷裏,捏著他的臉威脅道,“還笑話我嗎?”

賈蘭不過三歲,正是好玩的年紀,覺得秦鐘兇了,便去瞧他外祖,誰知李守中已經背著手去了書房,知道沒人可依靠,便癟著個小臉求饒道,“鐘哥哥,蘭兒錯了,再也不敢了。”

李守中是秦鐘的師父,可賈珠卻是賈蓉的叔叔,兩邊輩分差得著實太大了,第一次見時李守中便說各自論各自的,若是聽起來,倒是十分混亂。

秦鐘見他認了錯,便放了手,還揉了揉他的臉。秦鐘雖然恨寧國府,但卻不是個恩怨不分的人,李守中對他不薄,早早就去世的賈珠更是沒有對不起他,而且賈蘭著實可愛。

想著,便從袖子裏掏出個木雕的孫悟空給他玩兒,卻是他來的路上瞧見了,看著刻得精細才買下的。那賈蘭平日裏被李紈管得嚴厲,日日讀書習字,哪裏玩過這些野趣?當即便高興了,先是張口說了“謝謝鐘哥哥”,隨後便帶著小廝瘋玩去了。

待到秦鐘進了書房,卻瞧著李守中正站在窗口看呢。瞧著師父眼中的疼愛,秦鐘不由道,“師父既然放心不下,不如將蘭兒開蒙的事情接過來,親外祖父教導外孫,這原是常見的事情。”

李守中搖了搖頭,“我那女兒,卻被我教成了刻板性子,如今賈府有私學,他們家寶玉都在那裏開蒙,再到我這裏來,卻是怕閑言碎語吧!”

秦鐘卻也不好多說什麽,只得道,“蘭兒乖巧,珠大嬸子必有後福的。”

李守中點點頭,秦鐘瞧他心情不好,便拿了那供春壺出來,果然,他師父瞧見了這壺,卻是連他也不顧了,只說,“你卻是底子弱,日後還是兩日一篇文,不得懈怠。”

說完,便示意他離開了。秦鐘知道這是搔到癢處了,也不在意,笑呵呵地出了門。只是還未到大門,那賈蘭便拿著孫悟空沖了過來,秦鐘怕他摔著,只好將人接住,卻不防手中被塞了個東西,聽那小東西說,“鐘哥哥,送你的。”

說完,又沖了回去。

秦鐘仔細一看,竟是個玉珠,被磨得光亮亮的,怕是賈蘭的心愛之物,這小子還知道給個回禮。

九月二十九日,李越終於回了京城,持續了足足一個半月的江南鹽案怕是要結案了,秦鐘想到孤零零的林黛玉,覺得林如海做得對,但又覺得這個代價太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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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鐘原本以為此事會在大朝會上一一辨明,可誰料京中竟是如湖中靜水一般,一點波瀾都沒有。

戴榕將刻好的玉牌用編好的紅繩串上,替他掛在脖間,瞧了瞧,秦鐘本就皮膚細白,這羊脂白玉亦是質地細膩,異常潔白,竟與秦鐘脖間皮膚融為一體的感覺,當即便覺得口幹舌燥。

瞧著他楞在那裏,秦鐘哪裏不知他怎麽想,當即便拉緊了衣服,戴榕瞧著,笑道,“你太白了,羊脂玉和皮膚都分不開,我記得那日還找到塊翡翠,顏色極為漂亮,那個刻出來你戴著肯定好看。”

他一片好心,秦鐘自不好駁斥,便道,“我又不是小姑娘,講究這些做什麽,這塊我瞧著便挺好。”

戴榕瞧他高興,亦不會多說,反正他刻了,替秦鐘戴上便是。想著剛剛秦鐘所問之事,才道,“鹽案的事情,李越必是給皇帝上了密奏,這事兒涉及端王,在聖上心中,如今端王還得用,未到收拾他的時候,自不會在大朝會這種地方吵嚷出來。”

秦鐘皺了皺眉頭,“就這麽算了?”

“怎麽可能?”戴榕哼道,“端王以為林如海死了,由旬之的公帳到了他手中便已經萬無一失,他哪裏知道,由旬之鬼精著呢,他每年都將貪來的銀子,通過皇商百草堂吳家,運往京城,收入了端王的私庫,可他也留下了百草堂的印證。他自己有個明賬,只記日期、數額、托付與誰,在他老婆手裏還有個私帳,還額外夾著那些印證。”

“也不知林如海用了什麽法子,將這兩本帳都換了出來。由旬之也是瞧著賬冊漏了,才畏罪自殺。當日我護林如海上京,一路上遇到不少追殺之人,走了一半路,他便已經不行了,我同侯二也受了傷,他便下了決心便做了個套,我與侯二拿著私帳進京,他與幾個受了重傷的兄弟拿著公帳留原路前行。此外,林如海還寫了遺折,讓其忠仆另走一路送往京城。三條道兒,既能將證據都送往京中,也能將迷惑端王,端的是厲害。尤其是那張遺折,寫的更是字字血淚,端王這次怕是要扒層皮。”

“林如海是被殺的?”秦鐘卻沒想到,林如海竟是自願留下的。

說到這裏,戴榕的聲音有些低沈,雖然受了重傷,又是為了任務,可那些兄弟卻是再也回不來了。可這些他卻不想讓秦鐘聽著煩心,略過了那一段,他又道,“當日端王的人追上後,便掠了林如海去,自然也從他身上搜到了那本賬,我猜著,他們八成將連人帶賬本都想帶回去的,可惜的是,林如海已然病入膏肓,竟是在路上病逝了。林如海的屍體卻是不能亂扔,又不能帶回京裏去,他們只好分了人手,將林如海送回了揚州。”

他嘲笑道,“所以你問,林黛玉怎的沒發喪,她現在根本還在船上呢,回揚州了。”

這事兒秦鐘卻沒想到,繞來繞去,還是繞回了原著劇情。他突然想到了姐姐的婚事,仿佛也是這樣,自己當初使了多少勁兒,她卻終究要去寧國府走一圈,難道這是紅樓夢的天道?

戴榕以為秦鐘是為林如海之死難過,便揉了揉他的腦袋道,“你卻不用多想,他本來身體已然不好,便是在揚州養著,怕也沒幾日了,如此一來,他好歹也算替榮王立了一功,日後他女兒也能得些好處。”

生活讓人無奈,但也給人希望,秦鐘點了點頭,對於原著中“一年三百六十日,風刀霜劍嚴相逼”的林黛玉來說,這點點希望,八成能救她一命,林如海那麽聰慧的人,大約在下套的時候便替她想到了。

到了十月初,端王二子水汨以“縱人貪汙,鳩殺官員”罪名被貶為庶人,端王則以教子無方之名被貶為端郡王,並責令閉門思過,江南鹽案才半遮半掩的結束了。

顯然,端王棄卒保車,將二公子丟出來頂了黑鍋。不過中間究竟如何,誰又能知道呢?起碼三年前,那吳家還是水灝身邊的嫡系,水灝沒出事,最起碼來說,這三年他得到了端王的認可。

端王一事兒讓不少人目瞪口呆,畢竟從儲君熱門人選到閉門思過,差得終究太遠。端王一系徹底蟄伏,連那些純臣們也不再敢開口,朝中暫時安靜下來,立儲之事也被擱置。

可端王的暫時倒下也給不少人添了麻煩,譬如說明年春就要入宮小選的薛寶釵。當初牽線人給出的保證便是水灝的側妃,可端王都成端郡王了,日後如何猶未可知,水灝一個庶子哪裏來的什麽側妃,這條路顯然不如一家人剛進京時看的那麽平坦。

此事卻是個愁人的,薛姨媽坐不住,便去跟王夫人商量。

王夫人心中卻是打著小算盤,老太太顯而易見是相中了林黛玉,想要將她許配給寶玉。可寶玉是她的心尖尖,那黛玉平日裏嬌嬌弱弱又牙尖嘴利,偏偏寶玉又對他上心的很,若是真成了親,一來黛玉肯定難生養,二來寶玉日日怕是要受點小氣,三來這個兒子怕一心撲在了黛玉身上,拽都拽不回了,四怕林如海去了,林黛玉連個可以襄助的兄弟都沒有,少了妻族一大助力,寶玉的前途怕要自己奔了

若是僅僅如此,不過是過日子的事兒,反正都是住在一起,她也能管教一番,最重要的是,黛玉身子弱,萬一早逝,寶玉怕是要傷懷。

便是這五點,她就不能同意這門親事。

可放在薛寶釵身上則不同。王夫人押了口茶,拿帕子擦了擦嘴,心中暗道,寶釵雖然也沒有了爹,可薛蟠雖然有些莽撞,但大體還看著湊活,何況,還有個剛剛中了解元的義兄。薛家是聖上眼前掛了名的皇商,那張吉(莊季書)怕是此次春闈便會有個好名次,這有錢有勢,卻是林黛玉不能比。

並且寶釵身子好,識大體,最最重要的是,還是她外甥女,必然不會跟她生分了去。

這麽一比較,王夫人的心便打定了主意。張口跟一旁還在抹淚的薛姨媽道,“妹妹何苦傷心,要我說,這卻是件好事兒。”

好事兒?薛姨媽一下子楞了起來。

“不說端王成不成,妹妹只想,宮中那是什麽地方,怕是吃人都不吐骨頭,如今一想著當初送了元春走,我這心還疼的厲害,”王夫人說起此事卻有傷感,“莫說不出頭所受的苦楚,便是出頭了又怎樣,誰又能保證日日風光?若非老太太當年執意如此,我卻是舍不得的。”

說罷,王夫人握住了薛姨媽的手,方道,“咱們也是鐘鳴鼎食之家,我瞧著蟠兒也無宏圖志,何苦讓寶釵去受那個罪?不如找個知根知底的嫁了,還能每年與老娘見上幾面來的便宜。”

這話確實說到了薛姨媽的心窩裏,薛蟠不懂事,一直是寶釵便幫著她處理家事,她就這一兒一女,當初願意送寶釵去小選,也是沖著那側妃位去的,若是真的只在宮中當個宮女,她哪裏舍得寶釵去受這個罪?

只是,這親事哪裏這麽好找?皇商畢竟還帶著個商字!

王夫人卻是看出了薛姨媽的猶豫,便抿嘴笑道,“寶釵那孩子模樣、行事卻是讓人疼,若是嫁到別人家,卻是可惜了了。”

這話卻是透露出了別的意思,薛姨媽再愚鈍也在後宅待了幾十年,怎的聽不出,她不由道,“寶玉?”

王夫人笑笑點了頭。

薛姨媽滿心歡喜的回了梨香院,就瞧著寶釵穿了件半舊的蜜合色棉襖正坐在炕上做針線。瞧見薛姨媽回來了,便起了身,一邊替她脫了外面的罩衣,一邊兒想著莊季書的叮囑,問道,“媽看著高興,不知跟姨媽說了什麽?”

薛姨媽此時卻是盯著自家女兒,瞧她唇不點而紅,眉不畫而翠,臉若銀盆,眼如水杏,這副好模樣,與那寶玉正是相配,心中更覺高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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